慢煨岁月

李坤

灶台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我翻着书守着这锅羊汤整整一个下午了。文火慢炖，汤色渐渐转浓，香气一丝丝渗出来，在厨房里氤氲。这让我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好汤要慢慢熬，人生要细细品。”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母亲总会炖一锅老母鸡汤。那时的我性子急，总嫌时间过得太慢，隔一会儿就问：“妈，汤好了没有？”母亲总是笑着摇头：“早着呢。”多年后，读到苏轼《猪肉颂》中的“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一句，眼前便浮现出童年时急迫等待母亲炖鸡汤的情景。母亲那被灶膛火光映红的刻上岁月沧桑的脸，那么清晰，那么温馨。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哪里懂得，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滋味。

砂锅里的汤还在翻滚，我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树影婆娑，斑驳的光影让我想起许多往事。记得那年高考失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天炖一锅汤放在我门口。第四天，我终于打开门，看见地上摆着一个保温壶，旁边放着一张字条：“汤要趁热喝，凉了就没味道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生就像这锅汤，火候不到，味道就出不来。

刚参加工作时跌跌撞撞，我总想一步登天，做什么都急功近利。记得有一次，我为了赶一节公开课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结果交上去的教案漏洞百出。当时的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杯茶：“你看这茶叶，要慢慢泡才能出味。做事也是一样，欲速则不达。”现在想来，那些年的磕磕绊绊，不正是人生最珍贵的调味料吗？

那年送儿子上大学，站台上他拖着行李箱，背影单薄却倔强。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在我怀里撒娇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大小伙。那一刻，我既欣慰又不舍，就像看着一锅精心熬制的汤，既期待品尝又舍不得喝完。

等到灶台上羊汤沿着锅沿的热气弥散，煤气灶上的砂锅随着火光的透出，一缕羊肉特有的醇香温暖地沁入我的鼻息。我喝了一口汤，慢慢品尝，汤很鲜美，但更让我回味的是熬制的过程。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那些等待的时光，那些煎熬的时刻，那些欣喜的瞬间，都是岁月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总在追逐结果，却常常忽略了过程的美好。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忽然想起母亲炖老母鸡汤时常说的一句话：“人生就像熬汤，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是啊，岁月慢煨，人生百味。人生中的许多经历，不也是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品出真正的滋味吗？那些曾经的伤痛，经过岁月的洗礼，变成了坚韧；那些曾经的遗憾，经过时光的打磨，化作了智慧；那些曾经的喜悦，经过年轮的晕染，酿成了幸福。

我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看着热气袅袅上升。这热气中，仿佛浮现出无数个过往的片段：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儿子蹒跚学步的模样，自己在职场打拼的日日夜夜……这些片段，就像汤里的食材，在岁月的文火慢炖中，渐渐融为一体，成就了独一无二的人生滋味。

慢煨岁月，就像童年冬夜的我靠着火炉偎在母亲的怀里，或许这就是生命最美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