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王慧敏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我只记得你劳作时的样子

从我记事起

你就是一个精壮而敦默寡言的中年人

宽阔的背脊

可以轻松肩负起一袋上百斤的粮食

小麦色的肌肤

时时绷紧、发力

挑、扛、推、拉……

你的劳作终日不停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我只记得你说过的只言片语

每年庄稼施肥

为全村拉氨水的总是你

因为你有的是力气、而又寡言不争

对那些偷懒抹滑、沾沾自喜、还说着风凉话的男人们

你毫不在意

有人为你打抱不平

一向埋头苦干的你张口掷地有声：

“都这么想，那还有人干？难道让庄稼等着？”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你像沉默而坚实的墙壁

默默为我们遮风挡雨

鲜有的一次眉飞色舞

是你站在院子里

播放着的木壳收音机旁

向邻人夸赞：

“小三儿记性真大，只要听过一遍，不管多久都能背下来。”

我也被感染的眉飞色舞

背着并不懂的故事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我只记得每次回家时

通往村口的大路上

那个翘首踟躇的你

等我们走近

你迎上来，温和一笑

一句“来了”

转身带我们向家走去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想起时

依然是精壮有力、温和敦默的你

当我也做了母亲

抱着刚出生的女儿

站在当年听收音机的小院里

偶然露在镜头一角的你

不像是你

犹如风雨剥蚀了墙壁

我惊心于你的老去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只是每当做了你喜欢的饭菜

想再看看你夸我的样子

记得你第一次

吃到我做的简单的饭菜

露出宽慰的笑容：

“什么都会做了，不用操心了。”

我现在做得更好了

只是

你在哪里？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即使每年的清明节

我也假装没有想起

（距离不能让我每年都回到那里）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即使每年的农历11月17日

我也假装没有想起

（我不记得你可曾过一个隆重的生日）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即使每年的10月6日

我也假装没有想起

（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似已离我远去）

我并不经常想起你

我只想看看你更老一些的样子